87版红楼梦
(2008年)昨天又翻到了第七十七回,晴雯死去了,我翻看红楼梦无数遍了,极不情愿看临近八十回的那几回,甚至二尤那 几回的篇目也极少看,这有个缘由的,抵不住流云消散,残风渐逝。
晴雯被赶出大观园,就像宝玉所说,如同芙蓉花掉进了猪窝,再无生存的可能。晴雯十岁入贾府,半年陪伴贾 母,五年半跟随宝玉,娇生惯养,何曾受过半点委屈,宝玉说自己略能体察她的意思还常常惹她生气,外人何尝肯 有宝玉的性情。
晴雯既去,宝玉半夜吃茶,不觉叫:“晴雯!”这次来倒茶的确是袭人,就如同几年前,袭人因母去世回家守丧,宝玉吃茶叫:“袭人!”最先醒的却是晴雯一样,时光变换,只是袭人上次可以回归,晴雯却是再也回不来了!
宝玉吃过茶,思念晴雯到五更才睡着,突然看到晴雯如同往日般走进来说:“你们好好过日子吧,我可要去了!宝玉惊醒,大哭:“晴雯死了!”读到此处,不忍再看,掩卷只觉心下酸痛!
红袖夜读
宝玉的这些丫鬟们,最尊重的不用说是袭人,但最宠爱的肯定是晴雯了,袭人也很明白这个意思,王夫人清剿宝玉的丫头,袭人就知道像四儿,甚至芳官—-自从芳官进入怡红院,可以看得出宝玉很喜欢这个丫头 被赶出去, 这些都尚可,唯有晴雯最撕扯宝玉的心,毕竟从小生活了六年,其他先不论,也算是亲人了。
宝玉和丫头们
卷首第几回,宝玉书“绛芸轩”,晴雯亲自爬梯子贴上屋子,宝玉从薛姨妈处归来,下着薄薄的雪,握晴雯的手同观门帖,晴雯体其意,宝玉体其情,此所谓相敬也。
宝玉去东府吃饭,看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,即刻叫人送过来,晴雯也即刻知道这是送给自己的,虽然包子被李嬷嬷吃了泄气,但其意岂能吃去,宝玉连这等爱吃什么的小事犹记在心,此所谓相知也。
晴雯给宝玉换衣服,不小心跌断了扇子,宝玉就说了句以后你们自己当家也这样糊涂不成,晴雯便耐不得,说了好一堆爷这两天脾气大连袭人都打了等语,袭人上来劝,用词不当,更惹晴雯生气。宝玉更生气(其实前一天宝玉太倒霉,和金钏说句话害金钏被打,发现龄官心中有说不出来的苦处又被大雨淋了,被雨淋回到怡红院处又恰好袭人淘气不给开门,不由得来气又误踢袭人等等),便说要赶晴雯出去,这下伤了晴雯的心。等晚间宝玉吃酒回来消了气,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,打叠了口气来赔罪—-撕扇子做千金一笑,这断不是每个丫鬟能享受到的待遇,此所谓相宠也。
晴雯撕扇
宝玉挨了打,黛玉眼睛哭得桃儿一般,宝玉心中千言万语此刻想诉又不能诉,就想出一个办法,又怕袭人说, 就先打发袭人去宝钗处借书,然后唤过晴雯,送几幅旧帕给黛玉,黛玉体其意(何其意?横也思也竖也思),感慨无限。为何选晴雯做信使?前人有评言:“袭为钗副,晴有林风”,极为恰当,此所谓相信也。
晴雯送帕
袭人母丧守孝,麝月便对晴雯说:“我劝你今天别装小姐了,也动一动”,晴雯果然动起来,半夜宝玉要茶,晴雯先醒,叫起麝月,麝月倒了茶,外出,晴雯便淘气起来,要唬麝月,可惜宝玉偏偏叫嚷起来,故不曾成功,晴雯被风一吹着了凉,宝玉便喊:“进被窝来,捂一下”!外人以为此处有点不恰当,我以为没什么不合适的,宝玉和晴雯,虽亲昵并无过分之处,晴雯临死见宝玉最后一面说:“白担了虚名!”虽最后穿了宝玉的小袄谢世,其实可怜。此所谓相清也。
晴雯生病了,宝玉着急起来,一叠声的叫医生进来,这第一次来的是个不熟悉的,见了凤仙花染的指甲便回过头来,婆子就拿了手帕盖住。看完病了打听是那个小姐,婆子们告知只是个丫鬟而已,我想这个太医必纳罕,这丫鬟还能留这么长的指甲呢?如何做活?!宝玉看了这医生看的药方连连跌脚,说药方不通,女儿家怎么能用这么重的药,然后把自己比作白杨树,晴雯们比作白海棠,终于又叫了熟识的太医来重开了药方,这才放心。晴雯本说拿去茶房煎药去,宝玉说太不必,这房子花香已有,就少些清雅的药香!又一天几次看视,变着法的要汤要菜,宝玉 只待晴雯已过于宠爱,何以如此,海棠花般的女孩子,只应该如此相惜也。有如此宝玉,才有如此晴雯,此所谓相惜也。
贾母给了宝玉一金光灿烂的披风,谁知宝玉不小心烧了一个洞,偏偏明天是个正日子,必须要穿。怎么办?! 这时候晴雯出马了—虽然生病的厉害。麝月说的一句话透露了晴雯的心灵手巧–“除了你,谁还会使界线呢?”是啊!就晴雯一个会使,挣了命也要补,果真补了起来,累得神思飘渺,宝玉急得喊起来:“要有了什么缘故都是我的不是!”晴雯说:“用不着你蝎虎,我自知。”可叹可叹,士为知己者死,用在这里有人不免以为大题小做,我却以为甚当!此所谓相报也!
晴雯补裘
香魂消散,伶俐的小丫头告诉宝玉,晴雯作为芙蓉花神升天了,宝玉信了,他不得不信,也不愿意自己不 相信,只有如此排遣自己的忧郁,思念之情,他更愿意自己宠爱的晴雯有个好的归宿,虽然很可能是自己自欺欺 人,又做了芙蓉诔来做纪念,黛玉说:“好新奇的诔文,可与曹娥碑并传了。”虽然据考此诔间怀黛玉,但有此诔,晴雯可含笑九泉,毕竟有个如此敬爱她的宝玉!人生得如此知己,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,作为一个丫鬟,尚有何求,得其心若此,复有何憾!
芙蓉诔
可为一笑,悲中不妨一笑,为晴雯,为这朵无暇的芙蓉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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